2007年6月26日 星期二

我讀董啟章《天工開物‧栩栩如真》



拜別了精彩的實驗性作品《體育時期》,董啟章宣稱他要開始三部曲的寫作了。「自然史三部曲」他說。《天工開物‧栩栩如真》面對著《體育時期》的高度,要如何點燃這三部曲的引信,並綻放出美麗的煙花?這樣的疑問,都在開始這部「二聲部」小說的閱讀後,暫時煙消雲散。



董啟章的《天工開物‧栩栩如真》並不打算超越《體育時期》;更應該說,整理寫出《體育時期》是必要的,因為其鋪陳了《天工開物‧栩栩如真》的可能性,以及厚度。在《天工開物‧栩栩如真》裡,董啟章以實物/(科學工業)物體為經,小說虛構人物為緯,編織這個華麗荒涼的「想像世界」。如同《聖經‧創世紀》,董啟章借「天工開物」四字,先穿鑿了中國科學史的巨作的名稱,並有意以此四字昭告小說書寫的狀態;但這樣還不夠,董啟章還附會「栩栩如真(生)」這樣耳熟能詳的成語,再下一城地註解小說寫作的「擬真」本質。



若董啟章僅止於此,那就不是董啟章了。董啟章以此經緯穿針引線地書寫家族史。但所幸董啟章的家族史,並未與駱以軍的色情想像荒誕工廠如出一轍,董啟章漂亮地追溯家族史,比附在機器物件上,把人/物化。人並不只是人,物也不僅是物。正因為人可能是人物,物可擬人,因此睹物思人,也能是睹人思物。董啟章的物也不僅是物,因為比附,所以興情,因此所有物件都成為「獨特物件」(les objets singuliers)。在寫給栩栩的信中,董啟章藉「敘述者我」懺情自白,娓娓道來,以「扭曲人」的身份發聲。在栩栩的自我發現過程中,董啟章也讓栩栩從迷失不解的混沌少女「人物」,成長到具有自主性與發聲權的「人」。董啟章大筆一揮,宛如仙杖把皮諾奇偶變身為人類小男孩。奇巧設計光輝燦爛,這是董啟章的成。



但在《天工開物‧栩栩如真》中,董啟章也並非全無敗處。例如「衣車」一章,身體暴力與色情的結合過於著急,因此全露了餡,成為本書很大的敗筆。董啟章畢竟還沒克服如同王家衛先前亟欲表述的蘇麗珍,因此若干片段讀來過於牽強矯情造作。這樣的不自然連董啟章都自我意識到了:「栩栩,對不起,我不是說過不要奇觀的嗎?如此這般對身體施加的暴虐連我自己也嚇呆了」。在這樣標榜「自然史小說」中,這個奇觀與自白縫死了想像,也縫死了「如真」的部分。



小說即將邁入結尾的幾章讀來特別令人感傷而美好。從「想像世界」開始,《天工開物‧栩栩如真》書寫了一則又一則令人心碎的片段故事。這些故事甚至可以獨立成極度優秀的短篇。從這個面向看來,董啟章完全可以稱得上兩岸三地少數能量充沛、下筆又極精彩的小說作者。令人憂心的是,台灣交出長篇小說的能量遠不足香港或大陸,應該仔細檢討一下。尤其是駱以軍的徒子徒孫們,是時候拜別師父,一闖天涯了。














2007年6月24日 星期日

高鐵



匆促地請了假上台北去了說明會。因為隔天中午表哥舉行婚宴,所以搭了高鐵回來。身為旅行的交通工具,高鐵當然有其便捷之處。我在高鐵上安靜地讀完董啟章《天工開物‧栩栩如真》的最後幾章。沿途看著落日與遠處的景致,記憶拉回上次去法國前往比利時的Thalys,忽然覺得時光甬道好窄好不真實。台灣建築在高處的高鐵,看到的風景高度與火車也不甚相同。



又或是,到達戴高樂機場時,即將破曉,飛機高度下降,短暫的幾分鐘,巴黎的街景,如伸展台的燈光,無以名狀的興奮。以及同時,以為可以握在手掌心,但卻不能夠的距離。



像是,(俗爛的說法),愛情。





而我依舊抱持著對我以外的世界,若干驕傲的無法忍受。



例如說明會。在說明會上認識某些將一起同行的朋友。說明會算是有趣,也很實用,但我無法忍受愚蠢的問題。因此提早離了場,離開下起陣雨的台北,回到陽光充沛的台南。



例如婚禮。我總是對於喜宴上出現的不相干人物有著無法說明的厭惡。那些冗長無意義(並且不甚適恰)的致詞,那些千篇一律的婚禮歌曲,那些穿得亂七八糟前往婚禮的人們……



我總是好輕易洩漏出不屑的表情。





錯過的未接來電,有著相似的電話號碼,看著沒來由地震動一下。那是以為事情都過去了的幾年後,依舊帶著的習慣。



以為同樣的風景再看幾次會有不同的感受。以為離開後的風景就再也不留戀。



(但)列車往前奔馳,我卻還是習慣撿拾那些遺落在身後的,吉光片羽。












2007年6月18日 星期一

端午



每到端午,就會想起當初排演《白蛇故事》的大四夏日。幾乎是不可思議的夏天,好遙遠,都不在眼前。



在準備搬演《白蛇故事》的前一個夏天,我整天泡在台南市立圖書館裡,利用所有的資源,想要寫出像樣的劇本。或至少,對這個故事稍有來龍去脈的瞭解。有些書陳舊的像是從來沒有被借閱過,有些書散發著被遺忘的氣味。



我其實難以忘懷,在比教所的木板教室裡練習排演拉筋的過程。難以忘記那個時候,四處搭車去考研究所,回來還得修改劇本、排練。更忘記不了在每一次排練之後,我把那老舊的花瓷浴缸放滿水,把整個身體浸入水底。安靜下來。再安靜下來。



我至今仍無法確知為何自己非得執拗地想演出《白蛇傳》這個故事。或甚至為何自己挑選了最不認同的法海。但最終是呈現上台了。我的畢業公演。



而那(竟)已又是五年前的事了。












2007年6月17日 星期日

衣櫃



昨晚大熬夜看了So You Think You Can Dance前20強第一次表演。當然有Mia Michaels的舞蹈,她選用Elisa的Dancing,創造出本季第一支令人驚豔的舞蹈。Mia Michaels上一季用Calling You編排出的舞蹈(由Travis與Heidi演繹),每當我憶及都令我激動得想要落淚。



聽著Elisa的Dancing,整個早晨我都忙著整理衣櫃。我的巨大衣櫃裡塞得下許多東西,但總得適時出清。適時地出清是快樂的。曾以為珍藏的有一天也許都棄如鄙屣,而白色衣物上起了微小的黃班點。



連身形都改變了。



時光在我們身上做的工,也許早超過我們能夠預料,以及期望。



就像那歌裡說的,如此神經質但如此真切:



  Time is gonna take my mind

  and carry it far away where I can fly

  The depth of life will dim my temptation to live for you

  If I were to be alone silence would rock my tears

  'cause it's all about love and I know better

  How life is a waving feather



  So I put my arms around you around you

  And I know that I'll be leaving soon



  My eyes are on you they're on you

  And you see that I can't stop shaking

  No, I won't step back but I'll look down to hide from your eyes

  'cause what I feel is so sweet and I'm scared that even my own breath

  Oh could burst it if it were a bubble

  And I'd better dream if I have to struggle



  So I put my arms around you around you

  And I hope that I will do no wrong

  My eyes are on you they're on you

  And I hope that you won't hurt me



  I'm dancing in the room as if I was in the woods with you

  No need for anything but music

  Music's the reason why I know time still exists

  Time still exists

  Time still exists



  So I put my arms around you around you

  And I hope that I will do no wrong

  My eyes are on you they're on you

  And I hope that you won't hurt me

  my arms around you around you

  And I hope that I will do no wrong

  My eyes are on you they're on you

  And I hope that you won't hurt me



是的,Time still exists, and I hope that you won’t hurt me…



Anymore.












2007年6月12日 星期二

Carrie Underwood - I'll Stand By You



第一次聽到這歌是,Destiny’s Child要解散,Patti LaBelle以神仙教母之姿出現在WMA會場,唱了這首Pretenders的經典名曲當作祝福。這一季American Idol,第四季冠軍Carrie Underwood在援助非洲難民時高歌此曲,一唱不得了,光靠下載就把這歌衝到Billboard前十名。這歌本身有種巨大的撫慰力道。Carrie唱來也僅是娓娓道來,不像Patti阿姨高音大放送,又是抖腳又是甩頭。



我想要把這首歌拿來,向真心的好友致敬,也向還真心相信好友的人們致敬。這年頭,朋友也許滿天下,但知音難尋啊。



Oh, why you look so sad 噢你為何看來如此悲傷?

Tears are in your eyes 你梨花帶淚

Come on and talk to me now 來吧告訴我

Don't be ashamed to cry 別害怕哭泣

Let me see you through 讓我把你看透

Cause I've seen the dark side too 因為我也曾遭逢不遇

When the night falls on you, 當夜幕低垂

You don't know what to do, 你手足無措

Nothing you confess can make me love you less 你自白的一切並不會令我少愛你一分

I'll stand by you, 我將站在你這邊

I'll stand by you, 陪伴著你

I won't let nobody hurt you, 不會令任何人傷害你

I'll stand by you. 我將站在你這邊

So, if you're mad get mad, 所以你若想發脾氣就發吧

Don't hold it all inside, 別悶在心裡

Come on and talk to me now. 來吧告訴我吧



And hey, what you got to hide? 嘿,別躲藏了

I get angry too 我也會感到憤怒

Well I'm a lot like you. 因為我很像你

When you're standing at the crossroads, 當你在十字路口徘徊

Don't know which path to choose, 不知何去何從

Let me come along, 讓我同行

Cause even if you’re wrong 即便你有所錯誤

I'll stand by you, 我將站在你身旁

I'll stand by you, 陪伴著你

I won't let nobody hurt you, 不會令任何人傷害你

I'll stand by you. 我將站在你這邊

Take me in into your darkest hour, 在你最沮喪失意時讓我同行

And I'll never desert you. 我絕不會離棄你

I'll stand by you. 我將跟你同一國



And when, when the night falls on you baby, 而當夜幕低垂

You're feeling all alone, 你覺得自己孤單一人

You won't be on your own, 你還有我啊

I'll stand by you. 我將陪伴著你

I'll stand by you, 我將陪在你身旁

Won't let nobody hurt you. 不會令他人傷害你

I'll stand by you 我將陪伴著你

Take me in into your darkest hour. 在你最沮喪失意時讓我同行

And I'll never desert you 我將不離不棄

I'll stand by you. 永遠在你身旁

Ooooh, I'll stand by you. I'll stand by you. 我將與你同一國










2007年6月10日 星期日

mean girls



我非常喜愛Mean Girls這部電影。我知道這類被我歸類為無腦片的消費性影片沒有什麼值得大書特書,但我喜愛它的原因來自於我覺得好歹它老實陳述出若干高中生人際關係的環節,以及對於青春校園無腦片的些許諷刺意味。



祇是在於它變成現實之後令人覺得啼笑皆非。



若干人性的可悲或脆弱也許正來自於,你曾經以為值得相信的人,最後不過是又一枚在你背後嚼舌根的,爛舌頭。而你還挺身捍衛其祕密。



那並不是令人感到多麼受傷的事,老實說。只是會忽然感嘆,啊人性如此閃爍,這麼不值得信任。背叛並非新鮮事,謊言或虛假也僅僅令人覺得可笑。而哪真的有什麼mean或不mean?不過是把增胖的巧克力棒推給另一人,而對方誤信是瘦身棒而大吃特吃,那樣的程度罷了。



非得要等到拉鍊拉不上的時刻,才會赫然驚覺:原來過去曾經珍寶的信任或者友誼,脆弱得不值一提。



也因此,驚嚇成分遠大過於一切。也許我們需要的只是,收驚。暫時封鎖名單與信任。It’s over and done, but the heartache lives on inside…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Regina: We do not have a clique problem at this school.

Gretchen: But you do have to watch out for "frenemies".

Regina: What are "frenemies"?

Gretchen: Frenemies are enemies who act like friends. We call them "frenemies".

Karen: Or "enemends".

Gretchen: Or friends who secretly hate you, we call them "fraitors".





Yes, frenemies. How we love all this?












2007年6月5日 星期二

淘汰



怎會被廉價的流行歌曲割到遍體鱗傷。



下大雨的夜晚,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都懸著這歌。據說颱風就要來了而雨還要再下一週。我幾乎不能呼吸地聽男歌手唱。



(我卻得到你,安慰的淘汰。他唱。)



白蟻密密麻麻地趨光飛行,遮掩了玻璃窗一隅景色與光亮。有些落在積水裡溺斃。它們還好盲目,身不由己。



  (他又唱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只是寒喧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但我更喜歡是,粵語版他唱

      似等了一百年 忽爾明白

      即使再見面 成熟地表演 不如不見)



單純是因為被這樣的情緒感染而傷風似地感冒流鼻涕。不礙事的。



醒來也許也記不得了,前夜睡前的喃喃與疼痛,到底是為了哪樁。










2007年6月3日 星期日



我想或多或少我是帶著自虐的傾向的。或多,或少。



例如會偶爾這樣興起一股覺得自己什麼都作不好的困頓感,或是焦慮著別人在我背後等著看好戲。關於學問。關於作品。



蘋果女王說我這樣令她很擔心。在這樣躲在冷氣房的夜裡,燥熱褪去,我覺得身體跟心靈的肌膚都被熨燙過,很平順柔滑,但又有種說不出的尷尬感。



像是大拇指上的繭,拿剪刀刺破了皮,細細挑起了,不過是更深層的皮。至於那顆摸著總讓我煩心的繭,我卻從來不曾傷及它的本體。



但我總是忍不住,又一次用指甲,去摳起那一粒繭。













2007年6月1日 星期五

奇妙的日文文章一篇(誠徵翻譯)



於這個網站找到有關我書的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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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書籍]黄柏源『帕洛瑪 Paloma』 22:52



 このカテゴリーも久々だが、月に一冊くらいは中国語の本にも触れないと…と、末日に滑り込ませる。烏金さんにながらくお借りしてやっと読み終えました。



 80年生れの台湾の作家、黄柏源による小説『帕洛瑪 Paloma』(博客来)(2004年)。ヨーロッパを舞台にヨーロッパ人ばかりが出てくる中国語の小説といえば、まず巴金の域外小説集が思い起こされるだろう。この『帕洛瑪』も同様、ヨーロッパのある国を舞台に、ヨーロッパ人を主人公にして書かれたもの。



 「ヴァージニア、一晩かくまってくれないか。もうどうしようもないんだ」…パロマ氏の不吉な電話を受け、愛人のヴァージニアは彼を迎える準備をする。そして彼女がドアを開けたとき、パロマ氏の死が読者に知らされ、物語は幕を開ける。



 パロマ氏には最愛の姉がいたが、夫とともに交通事故で命を落とし、ひとり遺された甥をパロマ氏が引き取ることになる。パロマ氏を好いている隣家の少女ヴィヴィアンは、彼に近づく口実として甥の面倒を見てやり、パロマ氏の留守中は家政をとりしきる。ヴァージニアとパロマ氏の関係は、そして彼の死因はいったい…



 種明かしをしてしまうと、物語の大枠はドン・キホーテと同様、某所から手に入れた草稿に手を加えて発表したことになっている。中国に強い憧れを抱く女性が書いたものを訳した、という設定。あちこちにもっともらしい注がついて、文体もヨーロッパ語を模した翻訳調。オリエンタリズムを逆手にとって、西洋人が抱く東方のファンタジーを書いてみました、という具合だ。それも実際は著者が台湾人であるから、台湾人が見た西洋人のオリエンタリズムということで二重の入れ子のようになっている。その着想自体は興味深いのだが、いかんせん肝心の物語があまり面白くない。パロマの死をめぐるミステリーかといえばミステリーでもなく、甥をめぐるビルディングス・ロマンかといえばそうでもなく、中途半端な感じだっ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