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12日 星期二

哀歌


住處附近有人過往了,搭起了棚架,響起了經文與哀歌。

原先在巷弄裡低調唱著;這兩日移至馬路上頭,佔據了半面馬路,好盛大,像荒野中兀然立起一座城堡。雖說是喪事,卻莫名地有種隱藏的歡慶。致哀的人多,送來的花圈多,場地佈置也不見馬虎,許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早上上班時,便有人鬆散地走來走去;下午下了班,還是那些人鬆散地抽著煙走來走去。更晚些,請來的誦經團開始吟歌,不見哀戚,倒像是竹板快書,總是誦一段歌一段,經文篤篤篤,又一段歌者唱著舊時歌曲,大抵是亡者往生前有所交代。這麼大陣仗卻不見呼天搶地的哭喊,幾乎是節制的,悲傷淡淡的,喧鬧也淡淡的。好像人生過得如何精彩,也終究是刷洗而去的背景音樂了,縱使再大的陣仗也僅是一則提醒。剩餘的,也許就是晚風裡,一縷香水百合的幽香。

枯坐窗前想著,覺得這個時節過往好似真不錯。沒了冬天的嚴寒、沒了秋天的蕭瑟,沒了溽暑的荼毒,好似春天真正是適合逝世的,在一切都欣欣向榮中了結了等待與身命。多不擾人。若是再熱或再寒些,人情的冷暖恐怕就要更顯著了。也好,安安靜靜地離開。回去,或是前往。

想及死亡,我總是想起慢動作,想起圓舞曲,三拍子,幾乎是機械式,卻又流暢滑順的移動。我總想起電影《A Single Man》裡,在大雪紛飛裡,生者柯林弗斯一步步走向意外亡故的愛人身旁。我想起電影一開始的獨白,他說著

it takes time in the morning for me to become George.
time to adjust what is expected of George and how he is to behave.

我其實時常這樣感覺,對於世界。



前些日子,腋窩長了個痘,極其隱蔽,照鏡也難以定位,只能用手指觸摸找尋。摸著,手指輕觸便是疼痛莫名;狠下心來,咬牙一捻撮,痘爆裂而開,如忍了冬季休眠的孢子,比什麼都使勁。

痘噴射而出的剎那,疼得連血都汩汩而出。都流了淚。

擦了消炎藥膏,痘也就消了許多。比誰都清楚自己腋窩長痘,定是壓力過大身體出現警訊。比誰都清楚自己此刻需要修復。在某些身心俱疲的剎那,需要的也就安安靜靜一首歌陪著,像是一管藥膏,消腫,止痛。


也許只是春天。留不住的都要走了。也許只是走不了的,也都要在溫煦的光裡,蒸騰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