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28日 星期三

我讀Gabriel Garcia Marquez《Memories of My Melancholy Whore》



從引用川端康成的〈睡美人〉段子開始,馬奎斯《我哀愁娼妓的記憶》講述的是敘述者我(學者、資深記者、專欄作家),在九十歲生日前後忽然想要給自己一個生日禮物,也就是嫖妓。這個妓女還得是年輕的處女。於是他找到最有名的老鴇,讓她尋來城裡的年輕女子。故事就從這裡開始。



其實這本小說不能說是宏觀之作,相對於馬奎斯早先任一部精彩的長篇,《我哀愁娼妓的記憶》都僅能算是清粥小菜般的中篇。從開始到結尾,《我哀愁娼妓的記憶》像是懺情錄,像是老者對於年輕肉體的喟嘆與讚美,他甚至無法真正與她行房,因為愛。是的,因為愛,於是《我哀愁娼妓的記憶》就是戀人絮語。由於無法控制跨越的時空,無法負擔的娼妓費用、無法自拔的愛戀;於是敘述者我可以在腳踏車上高歌不畏引來旁人側目,可以用下流的字眼咒罵自己愛戀的對象,可以傷害而後試圖彌補,可以廢寢忘食輾轉反側,可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因為是戀人絮語,馬奎斯便不免插科打諢,藉離題之便行敘事之效。但因為插科打諢多了,敘述中心雖未位移,但的確有失精準。過去交出漂亮長短篇的馬奎斯,在《我哀愁娼妓的記憶》裡不能說是力有未逮,但中規中矩一向不是馬奎斯的特色。妓女淪為平板角色,成為敘述者我的繆思。性則成為愛的慰藉,有所牽強,但還算能交代得過去。



如果說川端康成的〈睡美人〉是馬奎斯的靈感來源,《我哀愁娼妓的記憶》也能視為川端康成〈睡美人〉的衍異之作。愛慕與情色、愉悅與苦痛、遊走於道德與禁忌邊緣都是這兩部作品的主幹,只是故事情節走向不同的兩端。



《我哀愁娼妓的記憶》絕非馬奎斯最佳作品,卻是小說寫作者的入門基本功參考書目。因為那故事情節推動裡,微微綻放出腐朽與新鮮並存的氣息,令人沈醉。














2007年11月26日 星期一

Room Eleven - Bitch



為了找尋一件合適的風衣,臨睡前去法國品牌WE的網站,卻被首頁傳出來的清冷甜而不膩的女聲給吸引,她輕輕唱著I am a bitch, I am a lover,我隨即想起來是Meredith Brooks的Bitch原曲。循線找下去,發現這是個荷蘭樂團,Jazz / Pop / Folk調調甚合我胃口。專輯在2006年發行,名稱Six White Russians and a Pink Pussycat,很是可愛。



I hate the world today 今天我討厭這個世界

You're so good to me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

I know but I can't change 但我無法改變

tried to tell you 我試著告訴你

but you look at me like maybe 但你看著我

I'm an angel underneath 彷彿我皮相之下是個天使

innocent and sweet 無邪又甜美



Yesterday I cried 昨日我哭了

You must have been relieved to see the softer side 見識我的軟弱你必然覺得寬慰

I can understand how you'd be so confused 我可以理解你為何如此混亂

I don't envy you 我不羨慕你

I'm a little bit of everything 我什麼個性都有

all rolled into one 全部融合成我



I'm a bitch, I'm a lover 我是賤人,亦是愛人

I'm a child, I'm a mother 我是孩子,亦是母親

I'm a sinner, I'm a saint 我是個罪人,亦是聖人

I do not feel ashamed 我絲毫不感羞愧

I'm your health, I'm your dream 我是你的健康,你的夢

I'm nothing in between 我不走中間路線

You know you wouldn't want it any other way 你知道你就是愛我這個調調



So take me as I am 所以接受我

This may mean you'll have to be a stronger man 這也意味著你得更為堅強

Rest assured that when I start to make you nervous 當我令你緊張、走極端之際

and I'm going to extremes 你都得對我保持信心

Tomorrow I will change 明日我終將有所轉變

and today won't mean a thing 今日所作所為便不值一提



Just when you think you've got me figured out 正當你以為你把我摸透之際

The season's already changing 季節又已轉換

I think it's cool you do what you do 我喜歡你原來的樣子

and don't try to save me 也不試圖拯救我的模樣



I'm a bitch, I'm a tease 我是個賤人,是個笑話

I'm a goddess on my knees 我是跪坐的女神

When you hurt, when you suffer 當你受傷痛苦時

I'm your angel under cover 我就是你的假面天使

I've been numbed, I'm revived 曾經麻木不仁,但如今重新甦醒

Can't say I'm not alive 不能說我不曾活著

You know I wouldn't want it any other way 但你知道我就是喜歡自己這個調調





附上



Meredith Brooks原唱連結

http://www.youtube.com/watch?v=rhfiiGGy7Ls

Room Eleven翻唱連結

http://www.youtube.com/watch?v=wdlNS1IPQOc












2007年11月22日 星期四

coriander



窗台上先種了羅勒,後來又種了香菜。不似羅勒的亭亭玉立,香菜很懶散,不管種得多高,總是漫散地垂掛下來。



花了一下午播送聖誕歌曲,並在恰好的陽光下修剪枝蔓的香菜。因為窗台旁就是暖氣,所以有些叉莖的香菜葉還沒長成就枯萎了。用小剪刀剪下在植株上乾縮的莖與葉,以及過大的葉片,重新把纏繞的莖給舒緩開來,換了較大的紙盒墊底。雖然還是披頭散髮般,雖然還是毫不崢嶸,但至少順眼了些。



像是我的生活。



我總在早晨睡醒後睜眼思索著新的一天即將要做什麼。先幫窗台上的羅勒與香菜澆水。去廚房把土司烤兩分鐘,一面抹上花生醬,一面抹上草莓醬,沖一泡英式早餐茶。然後也許開始處理文件寫東西,也許就這樣聽著音樂走向圖書館。



看似簡單愜意的生活,我不是沒有焦慮,祇是不知道同誰說。於是每一次的meeting成為心理諮商。老師們總是勸我別這麼著急。她們總微笑有禮鼓勵我,告訴我一學期念這樣多的東西已經夠多夠好了,要我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可是如果沒有這個壓力,老實說我也知道我自己是絲毫撐不到這裡的噢。



那是維繫我的釣魚線。咬著會疼會流血;但放開,也許就沈入水底了。



像是我的香菜。



我一直思考著什麼東西也許可以給那些散漫的香菜莖葉一些支柱藉以攀附,我亦害怕反而傷害折損了柔軟脆弱的莖葉。但這個下午我專注把香菜莖葉理好,我在神秘稍縱即逝的日光裡得到令我安穩的天啟。



新的枝葉已經發芽了。在冬日過早沈沒的夕陽裡,顯得格外柔綠油亮。












2007年11月18日 星期日

27



時差之外的英國,還有半小時才結束我的生日。



臨時決定的晚餐與趴踢,主題是粉紅色,吃得很飽,玩得很瘋。然後,下雪了。



關上燈許願切蛋糕的剎那,窗外的雪有了崇高而令人為之震懾的意味,短暫地大家都失去了言語。我們原先以為是雨的,還抱怨著。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雪花飄。雪來得精彩絢麗,也來得巧。是誰說起了白雪紛紛何所似?灑鹽天空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起。



一夥人於是瘋瘋癲癲衝出門去,又被那寒冷給凍得抱頭鼠竄,紛紛逃回來,還是笑得開心。玩了一輪牌,雪積深了,我們又出去,大聲笑鬧。我在鐵板上寫下Happy B’Day,為了自己,不為誰。



於是眾人輪番照相完,我覺得自己幸福且得著許多愛。食物與調酒令我溫飽而滿足。眾人返去之際,我獨自洗著碗筷,忽然微笑起來。這是近兩個月來,我誠摯開心地笑了。



然後那個時刻,我望向窗外,雪停。因著寒冷氣候而乾枯的草地,因為有了雪的點綴,不曉得為什麼,看起來忽然不再那麼孤單。























2007年11月17日 星期六

26+1



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關於長尾巴這件事。



第一次在異鄉長了尾巴,離開親愛的家人、所有的好友都這麼遙遠。我聽著india.arie的Private Party,在心裡替自己唱了生日快樂歌。



離開家人朋友這麼遠,其實寂寞而傷感。那些一秒一分一小時一天一星期一個月就過了。老實說,我從來就沒有這麼聰明,知道可以躲避脆弱的方法。



No one comes to my emotional rescue…



我沒有那麼鬱悶其實。我還是過著簡單算不上快樂也算不上悲傷的日子。我常常放滿一缸子水,把身子浸泡下去,以為那樣可以隔絕濃稠厚重的孤獨。我把眼睛閉著,呼吸屏著,嘴巴憋著,只是害怕眼淚就這樣流出來。



我只是在練習啊。又往前踏了一步的年紀。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只是很慶幸,也毫不後悔。只是想及親愛的你們,我伸手擁抱也觸及不到你們,天知道有些時候我真的無法那麼堅強。



因為時差的關係,台灣進入我生日的時刻,我這裡才正值傍晚。天快黑了,我從學校的書店離開,挑不到一本適合自己閱讀的小說。傍晚的英國總是寒冷,大風欲起,我沒有瑟縮著身子,倒還是抬頭挺胸走著,一步步走回我的房間去。



入冬的腳步聲,不曉得為什麼,聽起來總是悶悶的。石子路或草地,總是沒有差別。沒有陽光的時候,我甚至也看不見影子的陪伴。



"But Hey, big boy, you will be fine." I told myself. "And Happy Birthday..."












2007年11月16日 星期五

我讀Cormac McCarthy《The Road》



末世景象。舉目望去,四處茫茫皆是灰燼,不見其他活口,唯一對父子推著超市大型購物推車,滿載逃生用品,踏上逃難的路途。



南遷的道路,沒有姓名的父子。面貌模糊,身形也彷彿在滿天灰雲中顯得渺小。天氣從未晴朗,只有陰或雨,以及不停颳著的大風。



幾乎是絕望的求生記。McCarthy這部小說寫的是未來地球即將滅亡的景象(書中甚至沒有談論到底發生了什麼才導致這樣的末日),一對沒有名姓的父子相信往海洋的方向走去,往南端走去,也許就有生存的轉機。堅毅而溫柔的父親領隊,軟弱善心的小男孩則是押送超市推車一步一步走著。整本小說幾乎稱不上有任何重大的情節發生,直到故事快結束的倒數50頁左右才開始有了小說快速推演的動作。但前面的250頁McCarthy展演了緩慢的必要與技巧。「緩慢」很困難,因為緩慢的動作中,要如何吸引讀者繼續閱讀下去是很大的難處。但McCarthy的秀異之處便在於不用插科打諢的延異,小說本身的力道也可以繼續帶動故事線的前進。



在那樣末日景況裡,小說對話的功能也被壓縮到極限。通本小說裡,讀者印象深刻的便是兒子語言能力的侷限,可能因為年紀甚小,或因為大環境的險惡而不願說話,他在不同文本脈絡裡的回應:Okay,簡單四個字母、兩個音節,也呈現出他的心理變化。這對父子也各有不同的道途:父親是想找尋舊世界的痕跡(如果仍可得的話),而兒子則是探索新世界的脈絡。在道路上,父親逐漸把一切求生技能傳授給兒子,因為疾病,他知道他沒有能力繼續完成旅途。因此小說來到結尾,父親在兒子的環抱中死去,那一幕真是令我泫然欲泣。



You said you wouldn’t ever leave me.

I know. I’m sorry. You have my whole heart. You always did. You’re the best guy. You always were. If I’m not here you can still talk to me. You can talk to me and I’ll talk to you. You’ll see.

Will I hear you?

Yes. You will. You have to make it like talk that you imagine. And you’ll hear me. You have to practice. Just don’t give up. Okay?

Okay.

Okay.



這本小說很簡單,但情緒上很困難。這是我來英國後一直讀著的小說。也是第一本我認真讀完的英文現當代小說。如果有機會,請找來讀讀看。這則末世預言書,比好萊塢電影所能提供的特效氣力更大,也絕對更為感人。像是在首尾呼應的生死睡眠中,森林深處微弱的鼻息。不耍花招,不用華麗技巧但卻動人的小說,真是很罕見了。



Once there were brook trout in the streams in the mountains. You could see them standing in the amber current where the white edges of their fins wimpled softly in the flow. They smelled of moss in your hand. Polished and muscular and torsional. On their backs were vermiculate patterns that were maps of the world in its becoming. Maps and mazes. Of a thing which could not be put back. Not be made right again. In the deep glens where they lived all things were older than man and they hummed of mystery.














2007年11月12日 星期一

Snow Patrol - Run



承認是先聽到Leona Lewis現場翻唱的版本,便又請友人傳來Snow Patrol的原唱。找尋的過程裡,不知名的網友說,他在母親的葬禮播放了這首歌曲。我聽著前奏的鋼琴聲,一鍵一鍵敲得沈重,忽然瞭解那樣的悲傷與告別並不僅存在愛情本身,而是愛的廣義定義。



I'll sing it one last time for you 這將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歌唱

Then we really have to go 然後我們就真的必須離開

You've been the only thing that's right 在我的所作所為裡

In all I've done 你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And I can barely look at you 我幾乎無法正眼看你

But every single time I do 但每次當我看著你

I know we'll make it anywhere 我知道我們只要離開這裡

Away from here 也許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繼續下去



Light up, Light up 開心點吧

As if you have a choice 彷彿這就是你自己的選擇

Even if you cannot hear my voice 即便你再無法聽見我的聲音

I'll be right beside you dear 我還是就在你身旁



Louder, Louder 唱得大聲些吧

And we'll run for our lives 我們能夠奔向我們的生活

I can hardly speak I understand 我哽咽無法說出口

Why you can't raise your voice to say 我其實知曉為何你無法出聲言語



To think I might not see those eyes 想到我無法再看見你的雙眼

Makes it so hard not to cry 令我無法抑制淚水

And as we say our long goodbye 當我們真正道別

I nearly do 我淚水盈眶



Slower, Slower 慢些,慢些

We don't have time for that 我們沒有那些時間

All I want is to find an easier way 我想做的僅是

To get out of our little heads 為我們小小的腦袋找條出路



Have heart my dear 請體諒啊,我親愛的

We're bound to be afraid 我們應該畏懼

Even if it's just for a few days 雖然也許只消幾天

Making up for all this mess 我們就能修補這團混亂












2007年11月11日 星期日

Cambridge



給rt



劍橋的一切是沈靜而帶有歷史的美。即便今日在劍橋屬於陰冷氣候,但我不曉得為何忽忽想起遙遠的島國。我們家鄉那些古蹟景點的夏日午后。不是鄉愁。祇是沒有船歌的撐篙,是沒有音符的貢多拉;船來水去,多少帶了點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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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劍橋這一天天氣很寒冷,走在充滿歷史感的街道上,會忽然回憶起天候暖和的故鄉。歷史以及故事,漫不經心地餵養彼此,卻都融為風景裡的日常對話。我們伸手在新世界裡擁有命名,在舊世界裡指點迷津。











2007年11月8日 星期四

我看《Hairspray》



從海報掛出來,我就決定要衝了。這是在學校電影播放第一次觀影的經驗。跟中央的107電影院比起來,少了一些藝術片,但多了些商業片選擇。如果107是個可愛的老電影院環境,Warwick的電影播放場地雖是課室,但卻是天殺的高級視聽設備,完全不輸正式電影院。



本片作為校園歌舞片/美夢成真片的雙體合一,加上對女性身體的認知、黑白種族的融合,本片有它的企圖與議題,但是就像Dancer in the Dark中說的,In a musical, nothing dreadful ever happens。而且還好是音樂劇,在歌舞場面歡樂氣氛盛大包裝下,什麼嚴肅議題都可以被軟化,像是霧狀的髮膠,噴向觀影大眾,還有人工添加的甜香味。



本片演員實在大牌雲集,先不說來自High School Musical的Zac Efron,還有最近很少作品不多的Michelle Pfeiffer,everyone’s big mama Queen Latifah,最重要的就是扮胖女媽媽妝的John Travolta!天啊全身塞滿那樣的extra pounds,John Travolta still dances fiercely!



此外本片背景由於架構在60年代,所以服裝造型都華麗花俏到炫目奪人的地步。但最主要是60年代的流行音樂元素都全部具備:從Swing到Rock,從Big Band到Gospel,從Ballad到Soul,當然還有充滿Broadway風格的大合唱。一切都好色彩斑斕繽紛,像是那些明眸皓齒主角穿梭的舊廣告。



是的,歡愉地懷舊,無可救藥的節慶氣氛。我們偶爾是如此需要,Good Old Times的燦爛。直率簡單明瞭的歌舞片,當然只要歌舞好看,觀眾得到娛樂,雖然劇情稍微貧血,I got rhythm,I got music, I got Musical, who can ask for anything more?












2007年11月6日 星期二

折返點



因為買了鮪魚的緣故,於是我發了email給Kurata君,邀請他前來晚飯。為此我忙了一整下午,但還是來不及在客人抵達前上菜。Kurata君依約準時到達並帶來啤酒,我也邀請Vikki過來權充翻譯及晚餐。



算是可愛而愉悅的晚餐。席間聊了很多事情,從村上春樹小津安二郎夏目漱石到張愛玲胡蘭成朱天文朱天心李安侯孝賢,能聊的東西很多,我滔滔不絕,而Kurata君總是謙恭有禮地仔細聆聽,遇到大家都不確定的名字就寫成漢字,一封前任房主的無用信件寫滿了文字,席後甚被Kurata君帶回去研讀,因為他正在學習初級漢語。我們極力推薦他學習繁體字。



Kurata君是東大法律系畢業的(這不是日劇裡才出現的夢幻校名?),後來才轉念英國文學,專研George Eliot。他說話時總是深鎖眉頭,很仔細思慮他要說的話。因此Kurata君說話並不快,也維持一定音量,總是有條理而清晰。談到我的小說,Kurata君點出了我的寫作母題,其實(還)是非常Romantic的,非常「美與毀滅共生」的。



Beauty, and catastrophe.



Kurata君回email時,說到他最近很沮喪而孤獨,也許因為我們在荒郊野外的關係(不過從大學開始我不是一直都在荒郊野外?)。「孤獨因此加倍了,」他說。那個時候,我相信我從來沒誤錯他眼底藏不住的寂寥。我同Kurata君說,「請務必多來跟我共用晚餐」。也許只是便飯,但也許聊些什麼都好。我們只是如此需要傾吐談天的對象。



當天下午稍早,我在MSN遇到吱吱。我告訴吱吱,我只帶了三本書來英國: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朱天文《荒人手記》以及馬奎斯《百年孤寂》。我還開玩笑告訴吱吱,真會挑挑到三本全是棄絕孤獨狀態的書。尤其是《挪威的森林》,我說,直子之死只是明顯加速並尖銳化了「敘述者我」的孤獨。「敘述者我」一直都是在那樣孤獨的狀態喏,一直處在背叛的流浪感裡。最後的放逐,直到「我」說了個昧著良心的謊話而接受了陌生人善意的餽贈,才終於回到綱常人世。「也許要到達那個臨界點才能折返吧。」我說。



「讓一個人的孤獨到達臨界點,他就會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走嗎?」吱吱問。



「也許你走到森林深處就會忽然清楚地記得你怎麼走進來,然後也能順利地走出去噢。」我回答。



「那怎樣才能確定是走到最深處了呢?」吱吱又問。



我忽然語塞。我從來都不知道哪裡才是真正的折返點噢。孤獨這件事從來都不像慢跑可以決定到了哪裡我就不願意再過去的了。但我知道的是,跟我們這個世界比鄰而居的另個世界,如果繼續走下去,過了界,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沒有能力去處理任何他人的孤獨,就算是Kurata君的也不行。那是他必須學習面對的事,我也從未打算拉誰一把喲,因為我也有自己的課題必須面對。我只是很習慣自己的人生,也不介意有人為伴。因為怎麼樣都沒關係的啊。





借了鄰居的鑰匙,終於可以推開窗。陽光充沛地照耀進來,曬得暖烘烘的棉被。水壺裡早餐茶溫暖著身子,我做了美味的油醋醬沙拉,又是美好的一天。



偶爾像這樣慷慨的日子,也許就是折返點了。我想。












2007年11月4日 星期日

我看《The Dead Girl》



之前在補習班工作,一直沒有時間可以靜下心來看電影。來英國之後陸續看《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今天看了《The Dead Girl》。《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不錯,但沒有太多感受,中規中矩看完。但今天看了《The Dead Girl》,算是今年除了《Little Miss Sunshine》之外,看過最棒的電影,也因此感受很多。



本片共分五段,分別是The Stranger, The Sister, The Wife, The Mother, The Dead Girl。這些看似無關的細節,其實互相連結。當然論者已談過顯而易見的意象,以及象徵女人權力的部分;但令我更為著迷的,其實是在其中隱含的暴力(implicit violence)與母性角色(motherhood)。本片一開始從陌生人(the stranger)發現無名女屍(the dead girl)開始,就帶出母性與暴力的潛主題。更精準來看,片中的暴力都是母性的延伸與變形。在The Stranger中,以言語暴力霸凌親生女兒的母親,終導致女兒在性愛時的扭曲與不自然;在The Sister中,不願放棄失蹤女兒的母親,造成另個女兒的憂鬱與社交失調;在The Wife中,母性成為縱容丈夫外出獵殺落單女子,參與丈夫結成共犯結構;在The Mother中,母親的大意與忽視造成繼父對女兒的強暴;在The Dead Girl,愛女心切的母親卻造成自己的死亡。



我喜歡這些片段的隱密連結,不需要大聲疾呼的劇情,卻以陌生女子之死,帶出人間浮世繪。當然觀眾可以說,這些女子在歷經這一切後,重新獲得某些力量;但與其說本片試圖帶來任何正面力量,我覺得本片試圖展現正是「暴力」的母題,尤其是施加在女性身上的暴力。更有趣的,這些暴力不完全是男性造成的。女性對女性的非身體暴力,氣力之大令人更感驚駭。女主角希冀看到的「some places where there’s trees and sky, and you can breathe the fucking air」,卻成為最後眼瞳裡的視覺記憶。



當然也不能不提那首令人心碎的主題曲。那是The Dead Girl的媽媽為孫女洗澡時吟唱安撫情緒的,她清唱: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她們多想祈求,甚至是請求了,好聲好氣問著,只是冀望從來所愛未曾被帶走、被剝奪、被強取豪奪。因為那些超越自身所能控制的離開或傷害,都是暴力的形式。



而後我們才發現,暴力的終極形式並非死亡。也許「繼續生活著」這事兒本身,就隱藏著密集微小的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