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25日 星期一

二十七


在持續落雨的一週間再度陷入了無可名狀的沮喪。其實多數都與自身無關,只是過多的死亡與疾病,讓我感知到自己的完整存在,並何以因自己的健全幸福而感到些微愧疚不安。

例如,得閒重讀Charles Lamb的Elia系列小品文。有論者稱他為Professor of Indifference。Lamb選擇依傍城市拒絕浪漫主義的自然美學,鑿因於他親眼目睹親妹妹在晚餐桌上躁鬱症發作(彼時甚至沒有此類學名,這個疾病還沒被發明出來),手持叉子手刃他們的母親,而母親不治死亡。從此他在城市裡搬遷,領一份死薪水過日。他為照顧親妹,終生未娶,也孕育出他獨特都市美學觀點。因此這人的熱心終歸也就帶著點冷,稱不上睥睨,但小心維護著距離,像是夜裡養一盞鬼火,燐光瑩瑩。

例如,補習班為我安排幫個孩子上課。這孩子也高中了,第一次看到這孩子在課堂上,注意到他的能力很好,上課卻偶有恍神的狀況。後來他媽媽同我說,老師這孩子有亞斯伯格症。亞斯伯格症?我從有限的閱聽經驗調度來資訊:社交困難、溝通障礙、擁有固執或狹窄興趣。他總是手指在空間畫著方形。那母親說,這孩子在學校的英聽考試總是考不過,因為他聽到的資訊,總較一般人需要更多時間處理。她責備他不夠專注,並且帶著母性的不好意思微笑。那抹微笑我曾在求學的日子裡再三看到,通常是針對孩子的問題早已疲憊卻又拿不得怎樣法子的母親,她們多習慣戴上有歉意的微笑,像是都算得自己的過錯。

我看著,心疼也不忍。

再例如,一日之內,挪威極右派人士恐怖攻擊,中國動車遭雷擊故障導致二車互撞,然後睡前新聞來報,英國靈魂樂歌手Amy Winehouse陳屍北倫敦家中,年僅二十七歲。

二十七歲,西方樂譚的神秘數字,Kurt Cobain、Janis Japlin、Jimi Hendrix都死於二十七歲。現在又添了一筆Amy Winehouse。而我聽著他們的音樂(那總給我一種漂浮不確定的感受),常常思索著他們在亡逝之前的那一日,到底是怎樣的光景?他們是否一早醒來便預知了死亡,而毫不猶豫地照例過日?又或是那死亡來得如此急切,迫在眉睫乃至毫無時間反應?而他們在死亡掠攫的一剎那,看得哪樣的吉光片羽?

在翻來覆去的夜晚裡,還是開了電腦,聽著Beatles的A Day in the Life,在夜裡反覆播放,那兩行歌詞也就這樣緊密停棲著:

I read the news today oh boy.
I’d love to turn you on.





2011年7月17日 星期日

質變


我們只是在時光中逐漸發生質變,而連那樣的質變都無以名狀,甚至無法計量其好壞。

喜歡過的馬華女歌手,曾在最初的幾張專輯裡唱過一首《看海計畫》。這首歌從來不是主打,在專輯裡也被安排在不是個特別顯眼的位置,只是我幾乎可以把整首歌賦予清晰的畫面。但更重要的也許是,在那個被傷透心懷的夏天裡,我常常反覆聽這首歌,唱著「我終於也來到了,我以為到不了的地方」。

「我想會另有風光」,她唱。

語言交換的朋友回到美國去了。在雨天的週六下午,在孔廟,同他見了最後一面。他的母親也來了。我們一起走過孔廟內內外外,指認一個字又一個字。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雨水濕潤的週六午後,一群小學生聽從老師帶領,張大了眼嘻嘻笑笑經過我朋友身邊。他問我近況如何,我告知他我接到了一份新工作,而下週即將面試另份工作。而他也有個社區大學的教學工作,在兩週後的德州奧斯丁等著他。我祝他好運,旅行平安。週六晚間偷閒看完了哈利波特最後一集,十年的時光就這樣過去,而我心中的童年彷彿被劃上了句點。

在一個因為雨水而將暑氣全數褪去的時令裡,我感到格外不安。像是世界上還有什麼未完成的變動,等著開展。

我閉上眼睛,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