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3日 星期日

薄荷


天氣轉冷,認真是秋天了。窗台的薄荷才新種下,幾天內倏忽拔高,搖曳生姿,窗口吹進來的風也就更添涼意。

不記得台灣有過這樣明確的秋。於是這秋總是令人莫名惆悵。懷想遠方的朋友,捎來的信息,都繚繞著曾熟悉氣候帶裡的氣息。那裡四季分明;雖然約莫在這時節已經準備要打開暖氣,並把日光節約時間又撥回原來的指針。再過些時日便要在傘下或窗內眼看雨水化得雪花紛飛。這頭輕薄的針織衫嫌熱,而短袖又抵禦不住輕薄的寒意。夜裡睡覺打開窗,便從窗口湧入如水涼意。估量著再過些日子,床墊又得翻面。屆時,夏天就真的結束了。

這陣子忙進忙出,大概上大學以後便也沒有這樣忙過了。由於新工作的關係,一週三天,六點早起搭火車前往嘉義教書再回來。像是定點間來回折返跑。反覆練習的耐力賽。火車上虛擲而去的光陰,一路迆邐也嵌入夢境。偶爾有些精神,還能改改作業讀讀書,但多數時候只能闔眼補眠。晚上睡眠常常不到五個小時,早起竟也不賴床,吃完早餐跳上火車,睡,醒,上課,下課,火車,睡,醒,晚上還教補習班的課,回到家總是錯過康熙的開頭。總因為又累又餓而貪嘴吃了夜宵,但吃了總也不飽,人卻越見消瘦。大抵合著時節,肉身竟也似逐漸凋零,像是每日會經過的那片從頂端逐漸澄黃灑落而去的無名樹。

在零碎的時間裡終於讀完張大春的舊作《城邦暴力團》,也意外借來並讀完佐藤春夫的《殖民地之旅》。書店幾乎抽不出時間去,偶爾假日只是昏沉沉地睡。來回在不同的時空中逡巡,我卻比什麼時候都更腳踏實地。因著年歲的關係,揮霍時間不再是個選項,並且體會到周遭人們忙碌生活的真實樣貌。又是一場朋友的婚禮,她在喜宴上華麗從天而降。又是個朋友的喜訊,他要當爸爸了,聽說躲在媽媽肚子裡的是個小女娃。還沒出生呢,大人們都笑咧了嘴,開始張羅起她的穿戴。我也打算趁著年底或明年初回英國口試時,為尚未謀面的女娃帶上簇新的衣裳。那是我給她的祝福。

反覆在這樣的天氣裡聽Ntjam Rosie的Again and Again。不知為何這首歌裡的半音搭襯極了這樣的氛圍。興許是歌詞裡seasons come and go / seconds come and go / do come back again and again and again,著魔一樣在我腦海裡黏貼著,撕不去的樂句。

像是時間。黑鍵一般的時間。輕巧鑽過指尖。以為會沒有感覺,卻明確感受到了,自薄荷葉中逡巡而過的思念,與風。劃過,滑過,嚐來怎麼都涼涼的,苦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