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1日 星期二

過日


窗台上種了兩盆植株。兩盆我都說不上名字。一叢紫色的寬葉,仰立著,倒像是土壤裡發長出一朵蓮花。另一叢亦是寬葉,嫩綠色,稍有不慎忘了澆水或多餵了些水,便嬌貴地焦黃了。這幾日天氣忒熱,便在南風裡一片一片乾枯而去。

進了六月依舊是忙,忙的依舊是先前相同的事兒。不過總算過了困頓的五月,忽然之間什麼都動了起來。六月一開,便與從台中南下的朋友一同,又去踩踏了台南的旅行觀光景點一回。說踩踏不說造訪,因為端午連假,後火車站的租車行走透了也租不得一輛,於是她們搭小黃到達吳園後,我們碰頭,開始,走,頂著端午的日正當中,走。我們從吳園過民生綠園圓環,經過了台灣文學館,孔廟,拉過府中街(它竟有個給觀光客的名字喚得刺桐花巷),然後是延平郡王祠,再一路反著走,繞南女附近的眷村小巷,通達南門路回去。哪裡管得日曬與汗水?或打從心裡看成恩賜。晚上再從海安路一路繞正興街巷弄,繞入已打烊的舊市場窺得謝宅,然後民生路,我們去破屋喝酒。我們便是一路走,走過了日頭與月光。彷彿就可以這樣走著便能把整個城市踩踏過一回。

(有時想想,身為在地人,卻比觀光客不熟悉整個城市,感覺不免有些感傷。但轉念一想,對在地人而言,重要的從來是生活,不是觀光。生活的底蘊從來不是教導我們去走馬看花,而是紮實地過日子啊。)

我總在這些片段時刻想起在英國漫無目的的行走,倫敦街頭或考文垂小鎮。漫遊者。本雅明留給後世學者亟欲探究的原型,浪漫主義時期的自然遊走終於也一步步踏入了寫實主義的都市景致裡。在提早抵達而過長的夏日裡,在城市裡轉攸,拱廊街或單行道給的是一片商業林立下的個人抒情時刻。物質本身是堅硬的存在,但觀照的眼光能將存在碎裂,篩選成為柔軟的記憶。

柔軟的記憶是,好友rt捎來明信片,法國的Manet展,牡丹兩朵,輕輕倚靠著桌上,另一朵還沒打開的花苞也靜靜躺著。他說,這牡丹不吵不鬧,「好似那就是應當如此的樣子。」另個好友YL從香江捎來訊息,一艘出港的帆船,古樸金黃色帆片打開「前程萬里」四字,襯著香港的現代化背景,有種諧趣。倫敦的SC也沒少著,先前去了紐約一趟,實境秀Project Runway的布料店Mood,為我捎來購物袋一只,滿足我微小的虛榮。於是我曉得,曾經在不同城市共同生活過的人們,不曾丟失。當他們在地球上旅行,從一城移動到另一城,心頭還是惦念,誰都沒有忘記誰,誰都沒有吝嗇一句安慰,一句打氣,或一句探問。

沒有什麼是應該。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當這些年歲過去,我學會感激。也許只是一趟長途車,一晚同聚暴飲暴食同看金曲獎,然後隔日便又因為忙碌的工作各奔南北。也許只是電話一通彼此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生活,聊著怎樣過日。反正年歲怎樣都算不得糟,也奢求不得長相伴。那就這樣在平實的日子中過下去。彷彿唯有那樣走著踩踏著,日子才能過去。才會過去。

好似那樣不吵不鬧,靜靜倚著,像兩朵牡丹,才是,生活原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