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7日 星期日

us against the world


這陣子陰晴不定,令人好生心煩。若是陰雨連綿,倒也爽快利索些;偏偏就是晴空萬里澆頭一陣大雨,然後又轉晴。風風火火,似淺眠的夢。於是空氣裡就蒸騰著黏呼呼的水氣,潮潮悶悶的,好似一鍋煮壞的飯。

像今日吧,又是個星期一。Monday Blue,星期一憂鬱,像是一支被過度消耗的藍調。雨要大不大,要死不活,又希望乾脆就傾盆落下,又討厭大雨襲身,莫衷一是,紛紛擾擾。

昨天坐在書房裡,星期日下午,三點多,空氣有那麼一剎那,就合了英國的春夏午後那種乾爽,不自覺抬起頭來,一剎心思恍然,想著得趁著四點前快去超市買些東西不然遲些就要關了;然後才想起自己已回台灣好長一陣子了。

晚我一年回來的朋友,時時刻刻都惦念英國,心思轉盪都是另座島嶼的身影。那座島嶼,看顧的沒有菩薩的眼神,而是大公無畏的上帝。我其實並不這麼常想起那個國度或是城,僅僅是因為我自大學以來,多麼習慣遷徙與流動。那國那城,也就只是一個暫居過的地方,大概也還算不得家鄉。但對朋友而言,那幾乎就是第二家鄉了。隔著千山萬水外的鄉愁,也就排山倒海而來。

管它是大漠洪荒海山內外,那是旅人,恆常的旅程,一人寫一部屬於自己的山海經。

這樣的日子我決計不聽膩人情歌,因為無論是情話綿綿或珠淚漣漣,也都著披一層糨糊般的薄汗。因此不聽女歌手《旅行的意義》或是《我多麼羨慕你》,連《夜盲症》都得暫且休兵。這樣的日子,拿出Coldplay的Mylo Xyloto,前陣子怎樣聽都不入耳,但這個時刻聽來卻格外合拍。(上一張有這樣感觸的專輯,是John Mayer的Continuum。以時間換取的,聽覺的成熟,與心境)。主唱Chris Martin私語般喃喃召喚:晨光破雲/讓盲目的得見/Amen。然後他撫慰似吟唸著:through chaos as it swirls / it’s us against the world。

穿越紛亂的混亂世界/只有你與我共同抵禦。

好似那樣執著而單薄的春衣。抵禦不了雨,也納不了涼。

我知道他還要唱,X&Y裡的Fix You:「光線會引領你歸返/照亮你的身骨/而我將修補你」。無論是忽然動身疾奔之前的電吉他激動,或是忽然萬物俱寂之後的鋼琴單音伴奏,他歌聲撫慰指引,是白天的雲柱或夜晚的火炬?若那是賽蓮之歌,也就唱和搖櫓而去吧,小心跟隨。也許千波萬浪之外,另座島上的確隱約閃爍著動人鮮甜。

而我,只是找尋閃身而過的那道光;唯恐閃神,那光亮便燼滅而去了。





2012年5月6日 星期日

世界的盡頭


多年前一次去倫敦,跟朋友按圖索驥,想找Vivienne Westwood的小店。小店不好找,沿著King's Road往下走,廣場與大馬路都走盡了,真正走到天荒地老,然後,在晝短夜長的暮色裡,關店前,淡土耳其綠的門廊,終於找著。那店有個名稱,喚作「世界的盡頭」。

店那樣的狹小,門面也毫不誇張,一不小心便閃神過去,錯過了世界的盡頭。

(若世界真有盡頭,在那個天地荒茫的邊際,你想做些什麼?)

店內有盤時鐘,鐘面時標共十三,指針逆走。我們迷迷惘惘,相機照下那鐘,黑暗中綻放橘黃色的暖意。但怎能不迷惘?都說是了世界的盡頭,就算這真是如方塊般平坦的地球,往下一墜都得粉身碎骨,但若能把過去的辰光撥回,還真二話不說,縱身飛躍吧。

哪怕再過去也無明天。

週末北上,跟同袍們看了American Reunion。他們都是當兵替代役時識得的,卻在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裡,扮演了類似兄弟間精神上的支柱。也許正是因為那個當兵的時節,我們正好跨越了學生生活的結束,以及準備擁抱工作的社會化的關口,所以正如同電影裡美國高中生畢業前,不管在那之前的生活可以怎樣地光怪陸離,那些搞笑的橋段總有被迫結束的一天。然後是現實生活捲了進來。然後是家庭生活。就算怎樣努力延宕不使其發生,但打心底都知曉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所有的派對都有結束的時刻。

他們都說今晚得見超級月亮,數據甚至說了,月圓看來較之平日大上百分之十四,亮度增強百分之三十(我則好奇如何獲得這筆數據,誰又當真紀錄了每一次的月圓?)。日升月落,時光在生活的大小事件中不斷隕落,不能許願的流星,劃過去又劃過去了,切出的口子與凝成的疤,只是殘影般稍縱即逝。記得高中時代讀到,泰戈爾吟詩:「當日子完了,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將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癒。」

曾經受傷也曾經痊癒。曾經倒地也曾經站起。曾經血汗滴盡也曾經大傷元氣。然後日子過去,笑鬧悲慟都無關緊要了。

兜了一圈都走了回來的,那何嘗不是,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