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25日 星期一

冥王星之旅



再,一週。



再一週,亞熱帶會退居記憶,溫帶將再度成為我的生活環境。我將從登機那一刻開始,像是被巨大的膠囊包含住的顆粒,被運送到另一個與產地無關的空間;在那裡,甚至服用指示說明都以另一種語言被書寫。很難聞到海洋與被日光大量曝曬的氣息。恆常乾爽微涼的空氣,總讓我感覺自己像是超市裡陳列架上的貨品。



就要再度回到英國。我還是搞不清楚,怎麼會有同時針對兩邊的回歸?或是誠如我的日本朋友Kenichi說的,「…felt like a stranger to either side…」。我們從岸到岸,從島至島,卻怎樣都陌生,像是可以撿拾的漂流木。還能生起火來嗎?



我繼續研讀我那本不過三百多頁小書,Oliver Goldsmith的Citizen of the World,《世界公民》。他參考法文資料,虛構中國哲人海陸雙拼的旅遊,來到歐陸與不列顛島。他諷擬,他反串,他戴上面具,從面具上一對丹鳳眼,試圖重新觀察探看壹柒伍陸零年代,不列顛島上文化。而我們,沒搭上爵士老歌Slow Boat to China,也沒尾隨鄭和下西洋。揚長而去,我們從來沒有劃過斑斕水面,撩起怎樣的波瀾;我們劃過天際線,拋下雲朵般的蹤跡。從地表上,也許還能仰頭追尋些什麼。



而到底,我們要追尋什麼?



他們曾經來過,1792年,馬卡尼使節團,挾帶英王喬治三世的信息,以及英國全覽圖,來到中國,平和要求通商口岸;卻因為不肯叩頭,年老的乾隆皇震怒,因此使節團無功而返。但他們哪裡知道,使節團的紀錄與插畫出版後,卻定義了19世紀英國人看中國人的方式。或是安平,「與荷蘭守將書」,我們默背得好嫻熟,卻忘了告訴我們,那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尋求東方通商基地。鄭成功一句「地當歸我」,振振有詞的免除紅毛番的異國文化,卻也免除台灣直接進入現代化的一個可能性?歷史往前進,而我們這群廿一世紀的黃種人學生,飄洋過海,我們總以為自己在追尋些什麼,換取些什麼,在這旅途上。但到頭來,會不會僅是一場空?又或是,我們僅僅是跟誰接了棒,跑一場我們也不明白的比賽?



如果我們習以為常的歷史,都出現詮釋的歧異性,我們的人生會不會其實充滿更多說法,更多我們忽略的可能性?



而我現在聽著,Travis的Why Does It Always Rain On Me,也許我們都沒有說法,沒有解釋與理由。但需要嗎?我們,誠實過嗎?



漫長的公轉,軌道扁長,我又要踏上我的旅途。太空漫遊,溫帶,我遙遠如同冥王星的不列顛。













2008年8月19日 星期二

夏暑零八



從溫帶搭機返台,我從六月底正式步入亞熱帶的夏天。颱風底過剩的雨水與混亂,放晴後明亮燦爛的光度與喧鬧,島國一場又一場鬧劇,誰贏誰輸的比賽,空氣中充斥短兵相接的煙硝味。



行李箱的茶葉或巧克力成為餽贈,禮物發放,首重貼心,我們都為了誰羅列挑撿,好似夏天裡揮汗的聖誕節。



什麼都沒有變。也許什麼都不會變。又或許並非什麼都不變,也許只是離開得還不夠久不夠遠,還不夠把天涯海角等成滄海桑田。



急著拜訪誰,急著道別後又一場會面,南北奔波,防曬乳防不了的思念,隔離霜隔離不了的疲倦。我們在超市裡穿梭,閒聊各自的曖昧,笑罵著忽冷忽熱的問候、缺乏激情的燃點。我們開始大量參與婚事的討論與進行,被逼老的年歲狗急跳牆,缺了好整以暇的年少,嘆息與挑逗都失了從容。



女歌手搭著老歌編曲,輕鬆笑問:是否愛情已經發出彈盡援絕的警報。她還太年輕,還太幸福,還不知道過老過於寂寞的靈魂,詢問很猶豫,微笑都費力。



於是不能要,不能牽手,不能合照,不敢多看一眼,怕眼光太熱會灼燒;不再等待,不再寫詩,不再看海,不再分析;不敢耽溺,不敢眺望,不敢啟齒;不願頷首,不願否定,不願盼著隻字片語。太過聰明,太過精巧,太知道連環圖若沒有故事就不會喧鬧。趁著還能坦蕩蕩離別,轉身就不再見面,得以免除寂寞與思念的牢。



不再天真,習慣殘忍,因為太清楚知道會有遺憾。不要有遺憾,也許只是因為怕,流浪的途中,不再有收藏遺憾的人。



返途就走吧,走得瀟灑,分不清楚去程或回程的城市,一年。溫帶。其實,又會是一年。











2008年8月7日 星期四

Single



單身一旦成為習慣,單身的意義也就同時被削弱了。雖然誠實地來說,那並不代表沒有愛的渴望或需求;只是確切地知道,那樣孤獨一人的狀態也沒什麼不好。當已經習慣一個人聽歌走路、一個人閱讀、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在城市中遊移,並且心安理得。



然後,會沒那麼敏感,對於情人節到來的日期。甜蜜的情歌沒那麼刺耳,路上的情侶也僅是風景好。土星有土星環依偎纏繞,那也是僅屬於土星的幸運;其他星體依舊各自運行轉動。擦身而過的流星或是隕石都只是借道。從來沒為誰守護,也不期待被誰依賴。



雖然眾口鑠金般封印,單身像是癌,或是不流行的單曲一支。但那首孤芳自賞的歌,還能唱給自己聽。反正耳鬢廝磨或是流連床笫都像是遠古傳說,就快要與己身無關的雲淡風清。



誰也不奢求,成為誰的天使。大規模的溫柔可以揮灑,在不是戀人的對象上。不猶豫,是對他人溫柔;不勉強,是對自己慈悲。



舉起愛的盾牌,抵不抵禦都已經無礙。好似從來沒有愛的戰役,沒有肉身戰場,沒有燒殺擄掠,沒有皮開肉綻。



多悲傷,多愉快,都以愛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