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27日 星期四

subtropical body



Mary-Louise Parker。



我一直都不喜歡Mary-Louise Parker。我不喜歡她總是平板的眼神,渙散,以及平凡的長相。雖然她一直都是評審的最愛。



但這次的飛行,從台灣到香港,轉機,再到倫敦希斯洛。我一直都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想起Mary-Louise Parker在Angels in America裡搭乘飛機,她的眼神與台詞,以及背後澄橘到不像話的天空。



我到了Warwick,我的學校。終於。將近2/3日的旅途後。



剛到的這一天,氣候忽地轉涼。來之前學校給我們寫信,說是20℃,但來到當地,10℃的氣候,台灣11月底般。



學校很寬敞。宿舍在Herobank,環境很宜人,離主校區大概有5-10分鐘的步行時間。與鄰近的Lakeside宿舍,中間隔著小河。以及為數眾多的鴨子。行人道上,都是鴨子屎,新鮮的或乾燥的。而我的窗子望出去,廣袤的大草原。跟暨大一樣。



說不上習慣,也說不上不習慣。人生總是這樣的,被某種境遇拖拉,由不得喜歡不喜歡,習慣不習慣。而我好像又回到研究所準備寫論文的時代,與狀態。



只是這次,生活到底難了些。



比如昨天我去Straford-upon-Avon,我走進去Boots才發現我不曉得化妝水的英文怎麼說。比如說我總是善意且帶著微笑地聆聽各腔各調的英語,但我總是沒有辦法第一時間聽懂,而在不停的pardon與excuse me中度過基本禮儀與交談。又比如我今天獨自一個人走20分鐘到TESCO,但花了30分鐘回來,只為了扛5公斤的白米……



那樣荒唐突梯的畫面。像是粗糙廉價的喜劇片。



但那正是挑戰不是?熟悉的生活模式多像母親子宮的羊水,但非得連語言這條臍帶都被割斷,我才能真正獨立成個體。



不想說自己多麼好,也不想說自己多麼不好。總是要,而也總是會適應的。



My life at Warwick. 亞熱帶的身體在溫帶吐出寂寞的嘆息。














2007年9月23日 星期日

海峽



那個時候,離別的秋天,我趕在好友rt出國前,送上Joss Stone,God Only Knows。唯有天知,黑白畫面裡的喬斯妹子捧著心清唱,我沒有你該如何?



而我的離別,喬斯妹子送上,L-O-V-E。CoCo Mademoiselle廣告,Keira Knightley頂著俏麗短髮,一身冶紅小禮服,踩著夜街走遠。喬斯正巧唱到愛為你我而造。



燈光爛漫。



地圖上隔著的海峽,量尺能跨。但到底思念,以及離別,海峽般深。



在相聚的日子到來前,你好或是再見,都咫尺天涯。但心底篤實地知道,總是會相聚。總是會。我們沒有誰真正離別過。我們想像的地理界,其實祇是自年少分別便不斷增生衍異的,距離。



像那四個字母如此不同,卻藉由短小破折號的鍵連,繁衍出新的意義。



我們其實一直都知道,我們都會好好的。












2007年9月18日 星期二

m-



讀著舊文章想起了陳昇的「思念人之屋」,於是順手播了起來。他一派隨性和著民謠吉他唱著so don't talk to a dog at a rainy day,又唱I am living in the house of missing you,或者I am leaving the house of missing you,怎樣都聽不真切的,選擇留駐或者,離開。



但唯剩想念是真切的。



今天把抽屜老實整理了一番。我很怕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忽然發下這樣的宏願,因為整理抽屜簡直比寫論文或施放國慶煙火還困難。越長大就越發現懷舊念舊的我根本完全不適合整理抽屜,因為那些獨立存在的物件總是有自己的時空。整理抽屜也因之完全不是丟棄或拋揉什麼東西,而是分類,或是堆疊。也每每在這些時候,我才會清楚明白地理解到,「想念」完全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越來越具體的,喊出來就凝結的,固態。



這樣的天氣只能思念人。



然後拿出rt前年前往法國前燒錄的CD看著,CD有個名稱叫做partirai。我忘記我是否跟rt說過,我是多麼喜愛那封面隨聽隨寫的任意歌詞。那些看似沒有任何邏輯的語言文字,某些時候總像一道斜光,安靜地照明我混沌不清的情緒。



另一首,陳昇唱,子夜二時你做什麼。他換了少見的認真嗓音唱,雖然來不及對你承諾,I do love you so。



想念,亦是缺乏與錯過。確定不在場了,想念才開始運作。



The M word, Missing.



思念,原只是那些遺落在時間齒輪與記憶皺摺中的,不在場證明。












2007年9月17日 星期一

p-



關於旅行的單字,多以t開始:trip,travel, tour。難以度量這些字的來源,也許只是在歷史的更迭中,巧合的字首。



打包的晚上,據說颱風來了。風似公案中有鬼魂欲申冤地巨大膨脹。說是要入秋了,但感覺像趕著夏天尾巴浪蕩而來的低氣壓,降了溫令人不這麼煩躁。



但的確是多了離別的況味。



一直反覆聽著爵士老歌trav'lin' light,Diane Schuur與the Count Basie Orchestra的1987年現場錄音。多麼傻我曾經以為這指的是「旅行之光」,後來才發現原來是說「輕便旅行」。但這傻勁與誤解讓我歡愉,以為「旅行之光」像聖經《出埃及記》中寫的:「日間耶和華在雲柱中領他們的路,夜間在火柱中光照他們,使他們日夜都可以行走。日間雲柱,夜間火柱,總不離開百姓的面前。」



天知道我偶爾也需要引導。雖然大半輩子,都靠自己的力量走到這地步了。而我也—何其幸運—竟也沒有後悔過任何一件事。



把衣服一件件折疊好,分門別類,平整地放入大行李箱。拿出新買的大背包,思索著到底要放什麼進去。內心裡知曉,這個旅程終究無法輕便的了。



The P word, Pack。



風起了又靜。無法裝箱打包的,帶不走的,卻比什麼都重。












2007年9月16日 星期日

葉覓覓〈愛是根號愛是蜜〉



◎愛是根號愛是蜜    葉覓覓





愛是根號愛是蜜 愛是心臟病愛花力氣愛很委屈很富饒很猶豫



讓我把你劈開



擠出一些根號一些蜜一些心臟病



一些翻騰的思念



一些顛倒的日夜



像是沙漠擁抱沙 電擦亮電器



讓我擺渡你



假裝無計可施假裝浪靜風平






2007年9月15日 星期六

z-



熬夜看完想看很久的Zodiac,索命黃道帶,一則美國至今難解的連續殺人案。兇手以密碼溝通,扭曲的語言與人生。像是與外界徹底隔閡地,他即便去信,都寫著This is Zodiac speaking,字裡行間彷彿都能看到他濃重的喘息聲與病痛。



當然主角是正常人,甚至是不起眼的報社漫畫家。他一路追尋,東奔西走,直到自己的人生都與兇手一起扭曲。有那麼多次,他以為他如此靠近了,掌握如此多的證據,但總擦身而過。他被迷惑了,走入兇手設計的密碼謀殺迷宮。而這迷宮注定是毫無出口的平面地圖。



因為不知道兇手是誰,甚至無法理解他的動機與人生側寫。兇手自己也成為密碼陣中最難解的符號。



但主角似乎也只能繼續追尋。如同我們執迷不悔的熱情。



我們都在人生的道途上,相信自己掌握許多線索,而那目標終究會讓我們瞭解在道途上的付出與所得。但我們其實是進行豪賭。萬一我們到達終點,發現終點並不若我們所想有著豐厚的獎賞?而這條道路到底也只是我們拐錯彎繞進來的死巷?我們的籌碼是自己的青春,以及更該死的,未來。



但我們好像也只能繼續前行。不管遠方有沒有鼓聲,或光。



The Z word, Zest.



繼續走在不斷迷途分歧的道路。追逐無窮無盡的,沙灘上凌亂的腳印。














2007年9月10日 星期一

t-



我記得那是地震後前往台大避難上課的時節。冬天,台北恆常地下著雨。我在黃錦樹老師的「書寫」課堂上,閱讀李維史陀的「憂鬱的熱帶」。第一章節,出發。他寫著「我討厭旅行,我恨探險家」。然後我在後面一章節,寫著「他(李維史陀)不停延宕『出發』的概念」。



開始書寫旅程,就是旅程已經發生後的事。即刻就成為過去的旅程。



我不瞭解「鬱悶的赤道無風帶」是怎樣,除非我本身真正到達那兒。旅行的經驗是主觀的,是主體必須身在其中且身歷其境的經驗。任何藉由閱讀旅行經驗都僅是第二手的「試圖到達」,而非真正的「到達」。而且旅行的本身經驗是如此難以修正的記憶,無論是好是壞。



但那到底是自己詮釋的旅行。味道可以如此迥異。



例如那個許久不見的,民歌時期的女歌手,再度登台並發行了一張名為「出發」的專輯。她的歌聲慵懶如同亞熱帶的午後夏風,輕輕唱著「車子就要開了 我準備好了 下一站是快樂 調好望後鏡只是為了 不讓昨天跟蹤 我是認真的 哦」。她的旅行與出發,如此雀躍。



我面對旅行,也總是如此莫名地好心情。即便此次匆促北上,行程滿滿。我即便疲憊但為何絲毫不悲傷,即便面對離別。我們還是歡欣巧笑。我的友人們,也許拍拍我的背,也許擁抱我,也許攬著我的臂膀,各自許下不同的祝福。



忽然覺得自己貪婪地像是與天使摔角的雅各。他對天使說:「你不給我祝福我就不容你去。」於是天使就祝福了。



我的友人如同天使,張著翅膀用力搧動,讓祝福也都兩脅生翅。我就要出發了吧我想。那會是我自己定義的旅程。



女歌手唱:我唱著 我唱著 讓風和我的歌 都染上 晴朗天色。



The T word, Tripping.



面對跋涉千里的旅程,不停延宕的出發,也許祇是不捨得,圓弧形的經緯度,座落在交會處的某個座標,還有什麼人與事呀,值得記憶與回想。












2007年9月6日 星期四

h-



那是美國偶像。總是美國偶像。



Melinda Doolittle誠心誠意唱著Home,Diana Ross Night。The Wiz,1978年版本,黑人歌舞劇,重新詮釋我們小時候都相熟的,綠野仙蹤。那是片尾了,色彩呈現一種失真的黯淡,Diana Ross面對假扮的Oz,忍不住嚎啕大哭。當然,南方善良女巫出現,告訴她只要高跟鞋跟互碰三下,就能回家。然後Diana Ross聲淚俱下,唱著Home。



When I think of home, I think of a place where there's love overflowing.



昨日躺在沙發上,與娘親閒扯淡。看著天花板,我忽然清楚而明確地瞭解到:我要離開了。像是在黑暗中突然扭開電視那樣地醒目。說不上難過,只是很捨不得。也許正因為即將負笈前往國外,完全的異鄉,連語言都難以溝通。即便英文是我最擅長的語言之一。



那會不會是,徹底的孤絕?



許久以前,我曾陪英國來的教授,前往其比利時友人住處喝酒。夏夜晚風,他們一人一罐比利時啤酒,喝得酣然。然後他們的聲腔與眼神裡,都有了鄉愁。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看懂了,那樣孤寂無奈的神情。雖然只是極短暫的一瞬。灰藍色眼珠。



Living here in this brand new world might be a fantasy.



我只是(也只能)坐在旁邊,尷尬地笑笑。



我總是在電腦前面對英國寄來的Email,思量著我要如何措辭聽起來才通情達理,才適合時宜。總是寫一句刪一句。總是憂慮那個單字或片語是不是使用正確。總是這樣地拉扯。



Suddenly my world's gone and changed its face

But I still know where I'm going



但好像也只能咬緊牙關。投射出拋物線般的鄉愁。



The H word, Homesick.












2007年9月3日 星期一

r-



我與好友rt聊到出國後可能面對的景況。而他說了,回法國去。好像那裡是個家似的。也許也算不上家吧,但是對自身而言,更為私密封閉的空間。



自從大學第一次離家開始,我總是在漂泊。埔里。台北。台中。中壢。台南。台北。我熟悉別的城市,遠較我瞭解自己的城市。接下來,甚至是別的國度。



我們終究是成為居無定所的,遊子。或是,漫遊者。我們沒有地圖,走過看過都祇是匆匆一瞥。



那日看著小朋友新學期發了課本好開心,寫著生字簿孟郊的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看他們抄寫,猜想他們也許終究無法在這樣的年紀,瞭解未來面對別離時的不捨。我們多少人又是在第一次提款之際,面對冷冰冰的提款機,忽然意會過來機器吐鈔,再也沒有父母親手掌傳來厚實的溫暖?



The R word, Return.



就像史詩裡英雄Odysseus踏上迷途的旅程,也許流浪再遠再久,支持他的終究是,返鄉的渴望。